《一说到底》聚焦日本（一）：日本向右转

嘉宾：蒋立峰 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

【提要】

1995年以后，日本政治在向右转，日本民众的国民意识呢？其实受到日本政治的裹挟，也在向右转。

【片头】

解说：7月1日，日本政府通过内阁决议案，决定重新修改日本宪法解释，解禁集体自卫权。阁议通过前后都有日本民众强烈反对，甚至有人自焚抗议，《每日新闻》的一项调查显示，58％的民众反对解禁集体自卫权，71％的人认为，行使集体自卫权将把日本拖入战争。但在一片反对声中，解禁集体自卫权依然通过阁议，这是否是日本向右转的必然结果？

蒋立峰：1995年以后，日本政治就向右转，一步一步地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今天这个解禁自卫权的阁议的出现，是众多的结果当中的一个，而且还不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他还要在这个基础上修改宪法。修改宪法以后，设定了新的宪法，还要去实施，还有许多实际的步骤，来给它落实。

解说：二战结束之后，日本长期以保守政治占主流，自民党独揽政权30余年，1993年，自民党政权难以为继，细川护熙成为战后第一位非自民党首相，他第一次在战争牺牲者追悼仪式上表示，“日本负有对亚洲的加害责任”。1995年，同样为非自民党背景的时任日本首相村山富市就历史问题发表正式谈话，对日本的殖民统治和侵略表示深刻的反省和由衷的歉意。“村山谈话”发表后19年，历任日本首相都继承这一传统，在纪念“8?15”类似活动的讲话中承认“日本给亚洲各国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痛苦”，并发表“永不再战誓言”。（背景字幕：2013年，自民党背景的安倍晋三首相19年来首次不提加害责任和不战誓言）

蒋立峰：自民党的主流派，对这个问题是很不高兴的，他们马上（即细川讲话之后）就成立了一个历史研究会，历史研究会在1995年就出版了一本书，其实也就是讲演集，叫《大东亚战争的总结》。这本书就可以说是日本政治开始要向右转的一个标志性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呢？在这本书里面，他系统地把自民党所认知的关于近代历史上日本对外侵略的这一些有关问题，都做了一个详细的阐述，（例如）满洲事变实际上是当时根据当时形势的需要所进行的占领中国东北、占领满洲，还说什么对朝鲜的吞并是有利于朝鲜，我们日本是来救你们来了。所以，当时这些责任都应该由你们这些弱国来承担，完全是一派胡言。但是，这就作为他们自民党的主流观点，当时就打出来了。

解说：1996年，桥本龙太郎当选首相，标示着日本重回自民党统治时代。当年，《日美安全保障联合宣言》签署，声称日美两国将在“日本周边地区”发生不测事态时加强防卫合作。1997年，《日美防卫合作指针》修订，1999年5月，《周边事态法案》通过。

蒋立峰：周边事态法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要把凡是他认为有可能对日本的国家安全构成威胁的，这样的事态，他都称为周边事态，中国的大陆和台湾岛之间的这些问题，将来要是出现问题了，是不是算周边事态？他一开始还是回答的比较模糊，但是后来就明确地说，这也包括在它的周边事态之内。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如果台湾海峡出现了比如说战争等等，那也影响到日本的国家利益，所以这也是它的周边事态，日本和美国就要联合加以干涉，这是对我们中国内政的非常明显的干涉。

解说：2001年，日本又出台了《恐怖对策特别措施法》，允许自卫队在外国领土上开展活动，还开辟战时派遣自卫队的先例。2003年，又通过“有事法制”，只要首相判断日本“有可能”遭受武力攻击，就可命令自卫队行使武力甚至先发制人。

蒋立峰：这个是一条非常危险的法律。这是什么法律呢？实际上就是他等于明确地宣布了日本今后可以和美国一起来进行先发制人的武力打击。这是他在外交上、军事上向右转的一步一步的这样一些具体的事件。

在1995年以后，日本政治在向右转，日本民众的国民意识呢？其实受到日本政治的裹挟，也在向右转。日本国民意识应该说战后长期是以什么为主流呢？是以和平主义和民主主义为主流，但是1995年以后，逐渐发生了变化，被什么所取代呢？被民族主义和保守主义所取代。我们经过研究以后，就认为，这个叫民族保守主义，就是说，日本民族整体向右转。进入到2010年以后，这个民族保守主义应该说，就已经取代了和平主义和民主主义，已经成为当前日本国民意识的主流。

解说：民族保守主义有很多具体表现，例如坚持巩固日美同盟，认同日本需要加强军备，坚信日本是神之国，大和民族是优等民族。同时，否认日本近代进行过侵略扩张，认为中国的发展对日本构成了严重的威胁。为什么这些看起来很“右”的观点能够成为日本主流呢？

蒋立峰：学者在这里面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我第一次到日本去的时候，那时候我在一个小摊上想买点东西，他就问，你是在哪，我说我在某某某大学当讲师。真了不起。日本老百姓认为学者都了不起，但是你说到总理、首相，那不行，他这些总理、首相被不断地政治丑闻一个一个所影响，他的形象都特别不好，那些话都不可信，有些完全就是为了得到选票，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承诺很多事情，但是最后都办不到。学者就不一样了。一听是学者，肯定讲的都是实话。在日本国民当中，最值得信赖的、印象最好的，第一个是什么呢？就是法官和律师。这方面人物。第二个就是学者。在这些问题上，向右转，民族保守主义越来越严重的过程当中，应该说学者发挥的作用很大。他们出了很多的书，来宣扬这些观点，来宣扬中国威胁论，被他们反复宣传中国威胁论，日本老百姓到最后也就信以为真，说你看我们日本经济，到后来发展的这么缓慢，停滞，甚至后退，那不就是因为中国经济发展起来了，压制了日本经济吗？他就这么来想。把中国威胁论用到这个方面。到后来，日本又不断地宣传在东海问题上，钓鱼岛问题上，中国是怎么咄咄逼人的。日本老百姓也不可能去进行实际调查，我们中国的声音他实际上也听不到。

解说：日本政府控制媒体的手段非常隐蔽，例如扶持同样观点的人掌管媒体，安培最中意的NHK会长人选——籾井胜人在就职新闻发布会上就声称，“每个国家都曾存在”随军“慰安妇”、不应单独批评日本，引发众怒。

蒋立峰：还有一个是日本的右翼势力存在，右翼势力存在使得有好多日本人不敢亮明自己的观点。比如在钓鱼岛问题上，像井上清那样的学者，钓鱼岛实际上就是中国的，在历史上就是中国的，现在要在日本说这样的观点，马上右翼势力要对你进行打击，让你在这生活都很不安定，一会儿砸你的玻璃，一会儿给你寄恐吓信，一会儿给你打骚扰电话等等，右翼势力很猖狂。警察也没法管，右翼势力就是公开的，他也有他的办公室，也有他的旗号，打着旗帜，宣传车，什么都有。不是一个组织，成百上千的组织，可能一个组织就几个人，也可能有的组织几百个人。皇国思想、神国思想、大和民族优秀论等等，“不是侵略战争，是解放亚洲”，还是这些观点所组成的一些人，他们组成的这个组织，叫右翼势力。可能有的时候有些财界会给予一定的支持，更多的右翼势力本身都有其他的工作，他既搞其他的工作得到一定的收入，同时又从事这些右翼的活动。这些右翼势力是既公开活动，又搞背地里的活动，背地里的活动就是监视这些左翼，你要是发表这些言论，就对你不客气。

解说：在日本，右翼团体大概有10万人左右，参加右翼组织的多属民间底层人士，甚至还有些人有黑社会背景。而在日本普通民众看来，安倍晋三等等的人物只是右翼政治家。而整个的日本向右转，不完全是靠右翼团体，更主要是靠右翼政治家、右翼学者来推进，大力提升军事实力就是其中的一步。

蒋立峰：现在它不仅要靠自己的军事技术的力量来发展军事，还要到美国去购买更先进的武器，买F35战斗机等等，它这样装备起来是为什么呢？单纯就为了一个钓鱼岛啊，不可能的事情。他肯定还有更远大的目标来让他去实现。一个多月前有一个自民党的高层人物到中国来访问，向中国领导人说什么呢？你们别指望安倍下台，安倍即使下了台，安倍的那套政策，他的后任还要继续，就是我们的政策是不会改变的。就等于是什么呢？我们听了以后，就等于是向中国下战书的意思，你们别以为我们改变政策，你指望什么？日本指望中国来改变政策吗？也不可能啊。所以，他不改变政策，他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最终还用说吗？肯定要跟在美国后面，要进入战争的泥潭。

解说：日本在二战中逝去几百万人生命，战争的伤痛犹在眼前，日本民众强烈反对解禁集体自卫权，就是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再上战场，失去生命。而美国则非常希望日本可以既出钱又出人，减少美军伤亡人数，但其对日本向右转的支持也有限度。

蒋立峰：实际上美国还是在这个方面比较慎重，他也比较担心的就是，真的要是完全站在日本那一边的话，可能和中国对立的话，对于美国的利益会造成极大的损害。如果要是能够把日本利用起来，开个枪，打打炮，说不定还有点好处，所以他就要鼓动日本来做这些事情。日本人如果有明智的眼光来想这些问题，他要是能够及时地止住向右转、齐步走的步伐，可能日本今后的发展还是能够有光明之路，但是如果他没有这样明智的观点，就是这么一直走下去的话，那应该说是很危险的。东亚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一旦产生了摩擦，甚至于严重的对抗，甚至于战争，进入小规模的战争。国际社会对它的制约原来是有美国，有中国，有苏联，这样的制约，但是现在，苏联没有了，是俄罗斯了，美国改变了政策，支持它朝这方面发展了，只有中国现在想要制约它，但是中国想要制约，单靠我们一国的力量是比较困难的，国际制约现在对他力量很弱，而且尤其像越南、菲律宾，不仅不制约，还要靠着他，你赶快给我巡逻舰，赶快卖我武器，都在支持他。另外一个，国民，日本的老百姓，老百姓的意识，刚才我说了，总体上是民族保守主义越来越严重，他对于日本政治的向右转齐步走，有那么多人站起来反对吗？这也很难说。但是，是不是就像过去的军国主义那样呢？这个还要继续看形势的发展，才能够作出认定。